写在前面
大家好，我是 yu 胖。昨天我们讲了巴基斯坦小姐姐如何用一封信打动法官，最终取得申诉成功的故事，今天是《移案追踪》系列的第五个故事，我们来聊聊 26 岁中国女学生两次被拒之后的申诉故事。
欢迎访问和关注博主的YouTube频道，以中立的视角，系统性介绍加拿大的移民项目，和这些项目背后的法律基础，并穿插分享加拿大的历史、文化、法制和政治体制。
事件经过
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姓 Zhang，是一位来自中国的 26 岁女学生（以下简称 Z 同学）。她的故事并不复杂，本胖简单整理如下：
- Z 同学本科就读于某高校的广播和主持专业，熟悉这个专业的人可能都知道，如果毕业后不能进入电视台工作，那基本上毕业也就意味着失业。考虑到进电视台绝非易事，自己又不想走网红或者主播这条路，Z 同学决定出国。
- 2012 年初，Z 同学获得了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“英语语言和文化项目”的入学 Offer。麦吉尔大学是加拿大数一数二的名校，基本上相当于国内的清华北大。但是本胖仔细查了查麦吉尔大学的这个“英语语言和文化”项目，发现它并不是正规的本科或者硕士学位教育，而是被麦大归类在了“继续教育”的类别中，说白了，就是给英语非母语人士提供的语言学习班。Z 同学拿着麦大的语言班 Offer 申请学签，签证官火眼金睛，立刻给她下了拒信。
- 紧接着，Z 同学又申请到了名为“RTC技术培训中心”的桌面出版专业的 Offer。这个 RTC 技术培训中心是“魁北克省最大的英语技术职业培训中心之一。RTC拥有现代化的教学设施和技术设备，全面的为学生服务，桌面出版专业是 RTC 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”。稍等，这不就是蓝翔技校吗？其实 RTC 这个学校在魁北克省的移民圈很有名，因为在 2012 年前后，它是魁省为数不多采用英语教学，同时毕业生还有资格申请 PEQ 魁北克经验类移民的项目。明眼人一看就知，去 RTC 上学，无非就是申请 PEQ 的一个跳板。
Z 同学第二次提交了学签，2012 年 8 月 20 日，签证官再次作出了拒签的决定，理由如下：
- Z 同学跨专业求学，留学目的存疑（does not appear bona fide），有非法滞留的可能。
- Z 同学的财务状况无法支持她在魁北克期间留学和生活所需要的费用。
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学签被拒，Z 同学并没有轻言放弃，她向联邦法院提交了司法复核（Judicial Review）。
庭审纪实
时隔大约两年后的 2014 年 5 月 26 日，联邦法官Luc Martineau 明镜高悬，升堂审案。
Z 同学认为移民官的两个拒签理由不合理（reasonable），我们来看看法官是怎么审这个案子的。
针对第一条拒签理由（跨专业求学，目的存疑，有非法滞留的可能），法官引用了 Z 同学提交学签时的学习计划：
- Z 同学在学习计划中提到，之所以选择 RTC 的桌面出版专业，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在这个行业工作，她希望学成毕业后与未婚夫共同创业。Z 同学还强调，她的未婚夫已经为她在中国购买了公寓，而她也希望能够在国内照顾父母，因此她与未婚夫并没有定居海外的计划。
- 法官指出，移民官在作出决定时，并没有考虑 Z 同学提出的转换专业原因，和若干回国理由。移民官的第一个拒签理由缺乏事实基础，同时，移民官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会认为 Z 同学的跨专业留学是不真实的。法官认为，Z 同学在学习计划中提到的学习桌面排版专业的原因是合情合理的，移民官不应该无视这个原因。移民官在作出决定时，没有充分的考虑和对这些因素进行分析，因此，法官认为移民官得出的第一条拒签理由是缺乏事实依据的，是不合理的。
第一回合，Z 同学胜。
针对第二条拒签理由（财务状况），法官引用了 Z 同学提交学签时的附上的相关资金证明：
- RTC 桌面排版专业的申请费 + 学费一共是 14990 加币，Z 同学已经提前支付了其中三分之二的费用，并附上了支付收据；同时，Z 同学还提供了她父母的一张 28 万人民币的存款证明，表示这是父母用来资助她剩余学费和在加拿大期间生活费用的资金。
- 面对法官的质问，移民局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做出 Z 同学缺乏足够资金这样一个拒签的理由，尤其是 Z 同学在申请材料中提供了清晰的学费收据和资金来源证明。法官在判词中写道：the decision must be based on reasonable findings of fact, and must be based on the record at hand。这基本上等于对移民局怒吼：你们的眼睛瞎了吗？
第二回合，Z 同学胜。
最后，法官支持了 Z 同学的司法复核，她的学签申请被发回移民局重新处理。
我没有在网上查到 Z 同学后续在加拿大学习或者工作的任何信息。通过在魁省上“蓝翔技校”，然后申请 PEQ 魁北克经验类移民，这条路充满了曲折和荆棘。魁省移民局特别擅长搞“大地震”和“一刀切”这样的幺蛾子，据我所知，这个 PEQ 项目就先后经历过更改专业列表、法语面试、配额缩减等等一系列问题，搞得申请人苦不堪言。当然，也很有可能 Z 同学真的学成归国，与男友共同创业。无论如何，我们祝 Z 同学身体健康，家庭幸福。
注：本案素材来源于加拿大联邦法庭公开记录，案件编号 Zhang v. Canada (Citizenship and Immigration), 2014 FC 499 (CanLII)。
概念延伸：再谈移民案件中的司法复核
最近连续写了好几篇跟学签和司法复核有关的故事，有读者来问：既然加拿大是英美法系国家，那么法官的判例也就是法律的一部分，为什么有很多学签申请人，他们的情况跟本文的 Z 同学，或者前文提到的 A 姐完全一样，可是在申请学签时还是被拒签？难道他们不能引用这些判例，增加自己签证通过的机会吗？
回答这个问题，要从理解什么是司法复核开始。
加拿大的移民法，属于 Administrative Law，翻译成中文就是行政法。顾名思义，它是指导和约束国家行政机关，也就是政府部门应该如何运作，如何行使权利的一种法律。
我们这几个故事中提到的司法复核（Judicial Review），是加拿大联邦法院复核（Review）移民局在进行签证、移民审批时，是否存在错误或不合理的情况。司法复核也会检查行政决策过程中，是否存在歧视、缺少程序正义等问题。我举几个例子：
- 移民法规定，在加拿大有一年工作经验，并且满足其他条件的情况下，可以申请加拿大经验类（简称 CEC）移民。如果移民官以“必须满足两年以上工作经验”为由拒签 CEC 项目申请人，那么这个移民官就错误的理解或使用了移民法。如果申请人提起司法复核，大概率是会获得法院的支持。当然这种“和尚念错经”的事情属于低级错误，极少发生。
- 更常见的情况，是申请人认为移民官给出的拒签理由“不合理”而提出司法复核。这种情况下，法官会结合申请人提交的资料，和移民官在内部审理档案中的记录，进行判断。在本胖讲的这几个故事中，不论是 Z 同学，还是 A 姐，她们申请学签时提供的资料都非常完整，虽然她们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些硬伤，但是移民法规定，移民官在作出决定时，必须“合理”，“充分权衡和分析”申请人提供的所有材料。这个规定就为司法复核留下了余地。有些移民官很懒，一看到“大龄”、“转专业”、“学历颠倒”的情况，就大笔一挥，直接拒签。但是移民法并不允许这样直接“一棍子打死”的做法，移民法要求签证官必须进行足够的权衡和分析。如果移民官懒得打字，没有在系统内部的审理档案中留下自己的“解题过程”，那在法官面前，就很难自圆其说。
- 还有一种情况是对申请人的歧视，这也真实发生过。历史上，曾经有一位移民官在审理某个有非法移民历史的申请人时，在系统内部用大写英文字母留下了歧视性的词语，被申请人调档获得后，直接告上联邦法院。那个案子最终一路打到加拿大的最高法院，以移民局败诉而告终。
由此可见，司法复核这个流程，其实跟申请人没太大关系，更多的是法官给移民局的工作“挑毛病”。在 Z 同学和 A 姐的案子中，如果移民官勤快一点，把功课做足，引经据典，摆事实讲道理，在审理档案中留下一大段分析文字，那么这两位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司法复核的。说白了，司法复核更多是看移民官是否在工作过程中“露出破绽”。
签证或移民申请人，特别是自身条件存在某些硬伤的申请人，应该注意：
- 提交签证时的申请材料和支持性文档务必完整、齐全，越多越好。在申请学签和工签时，一定要附带 Submission Letter 说明自己求学或工作的完整计划。移民官有责任审阅你提交的每一份资料，记住，你提交的每一张纸都可能作为呈堂证供，来证明移民官的疏漏、过失甚至是错误。
- 拒签之后，一定要调档查询移民官的审理记录。这里头往往会找到各种“破绽”，成为赢得司法复核的突破口。
下期预告
下一篇文章开始我们换一个话题，讲讲跟永久居民保留枫叶卡有关的几场官司。
声明：本系列所有素材都来源于加拿大联邦法院的公开判决文书，在不影响事实的前提下，为避免内容过于枯燥，本胖会适当增加一些“戏剧化”的情节和调侃，但这并不意味着本胖对案件当事人的任何不尊重。这个系列内容仅供读者了解加拿大移民法和执行过程中的各个环节，不够构成任何移民或签证办理建议。错误或疏漏很难避免，还请读者朋友们不吝指教。
